唐朝晖丨这里的水飘在空中,风把雾从水里吹出来你开车,从北京出发,到湖南,经贵州入云南,到昭通是第五天的晚上。在昭通市区休整了三天,第四天早上出发,往彝良县,傍晚到的小草坝镇。彭贵银是你在小草坝认识的第一位种天麻的农民,他住小草坝村。 小草坝镇上的主公路,随山势而行,近处是高山,远处还是山。 镇上的路边,有一石碑,写“小草坝”字样,按彭贵银发过来的导航,你在石碑下左转,离开集市,不到一百米,镇上的店铺、人声、车辆,瞬间消失,在大山的主路上,只要拐个弯,就进了山。 小草坝的村路正在修建中,泥巴水坑到处都是,镇上的手机信号很正常,进了村子,手机信号消失了,电话打不通,网络也没了,山太多了。你问路边的老乡,好在乡里乡亲的,大家都认识,老乡用手一指,农场左边有条路,往里走,你再问。 问了三、四回。 难怪出发前,彭贵银坚持要到镇上接你。你想有手机、有导航,不需要麻烦他们的。 彭贵银一直站在马路边等你。 一排平房,朝南,水泥地的院子,长方形,与房子面积一样大。 彭贵银推开房子东头第一扇门,把你让进家门。站在门口,你有些恍惚,这是深山里的农民住的房子吗?——玻璃推拉门,地面是奶白色瓷砖,一尘不染,墙体通白,长沙发、电烤火炉、电视机,屋里的所有物件,都是新的,惊人的干净整洁。 你到小草坝一周了,没看到过阳光照耀群山的模样。这里的雾让你终身不忘,一小团一小团,一大团一大团,小到一栋民居,大到把整座山、整个村子,全部笼罩起来,水雾时间长则一天,短则几分钟。你走到哪里,哪里都是雾,感觉水飘在空中,风把雾从水里吹出来,所有的植物都浸淫在水雾里,成为水的臣子,哪怕是一块石头,都是湿的。所见之地,到处是水和泥泞。 和彭贵银从天气开始聊起,他说。 我们这里三天两头地下雨,没下雨,雾就会起来,站在家门口,经常看不到对面的屋子,看不见对面的山。习惯了,也挺好的,不会影响心情。我们一年见到阳光的日子不到一百天,我们身上的湿气都很重,习惯了这种湿气,以前住房子不好,湿气更重。我们吃天麻,吃姜,天麻去湿。 以前我们不种天麻,父辈们就上山挖野生天麻。 春天,野生天麻长出小杆,混在杂草里。六、七月份,有了这杆,才能找到天麻。到十月份,没杆了,父亲就到曾经长杆的地方,再挖,还可能挖到天麻。父亲他们一天最多可以采到十多斤天麻,一般就挖一斤左右,甚至一个都没挖到的时候都有。 山上的树比现在多很多,也很高,比人还粗,从很远的那条公路开始,一直到我们这里,还继续往大山里走,林场很大,包括盐津、大关、彝良好几个县,都属于国家林场的。林场砍树,与我们没关系。2007年之后的三、四年,林场把树给采伐了,山上就没什么大树了,现在种了很多小树。 挖天麻的人很多,大家从村子里出发,经过我们家门口,拐进上山的路。我们在山上采到天麻,是舍不得吃的,我们吃天麻杆。我们用刀把天麻刚长出的杆砍下来,生堆小火,烤熟了,很好吃的,杆子老了就不好吃了。 我们喜欢跟大人去挖野天麻,身上都带着刀。1998年,采天麻回来的路上,我的手给划了一刀,父亲从随身的背袋里,撕一块布,把我的手缠一下,血把布都染红了,后来,自然好了,以前都这样,不讲究。 父亲挖回来的野天麻,洗白了,家里冷,烧煤火,就慢慢地把天麻烤干,出太阳的时候,拿到外面晒。 九十年代,野生天麻卖得挺贵,二十块钱一斤。现在一般的天麻三、四十块钱一斤,好的七十、八十元一斤。如果一堆天麻里,有大有小,尤其是小的多,价格就是二十多元钱一斤。之前的天麻不分级别,后来,天麻多了,麻农想着还是分个级别,就根据天麻大小、胖瘦,好看与不看,分为特技、一级、二级、三级、四级,剩下来的就是那些很小很小的天麻。 我们种天麻是五月份和九月份,不种的季节,村里只有二十岁左右的人,才出去打工,大一点年纪的,家里没钱投入、种不了天麻的人,就帮人种天麻,帮人购材料、挖天麻,他们也到大山里采竹笋,一天也可以赚大几百块钱。 我们小草坝村,最多的姓只有两家,一个就是我们彭家,另一个是杨家,他们是从广东搬过来的,他们过来的时间与我们差不多。之前,这里应该没人,如果有人,那之前的人去了哪里?我不知道。杨姓占村里三分之二的人还多,有五千多人。姓彭的,在小草坝村人不多,一千多人,剩余不多的村民有姓刘的,姓王的,姓李的,人数很少。 小草坝村全部是汉族,小草坝镇也只有几户人家是彝族,苗族有一户,他是帮人来打工,后来就在小草坝扎根,住了下来。 〖文字&摄影丨唐朝晖,湖南湘乡人,现居北京和西藏,中国作协会员,现为《西藏人文地理》杂志执行主编。出版有《折扇》《一个人的工厂》《通灵者》等图书。作品发表于《十月》《天涯》《大家》《花城》等报刊。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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